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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青丨何求:五十年祭哭健儿

何求、韩莹等 新三届 2021-04-24


       老编的话:今年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50周年。本号开辟的“知青”栏目,将重点分享知青朋友的纪实性文图稿件,期待您的支持。本号对知青朋友“不堪回首”或“青春无悔”的争论不持立场,只愿提供一个网络平台,供大家回忆、再现、追思、反省那一段以身相许的苦乐岁月。





五十年前御旨下, 一千七百万知青罹难。 


今年是“伟大领袖”上山下乡“最高指示”诏谕50周年,一个名字蓦然浮现在我脑海——黄玉麟。 


黄玉麟和我同年,文革开始时都是初三的学生。他在清华附中,我在北京101中。虽然两校相距不远,但我和他并无来往。


知道他是因为我们在田径场上是对手。清华附中和101中年年从海淀 区运会厮杀到北京市运会,而最让我们望而生畏的就是这个黄玉麟。


在文革前最后一次市田径运 动会上(1966年5月),他独得男初百米和跳远冠军。如果不是限制个人只能参赛两项,不知道他还会拿到什么冠军。


清华附的4乘100米接力他是最后一棒,我是101的第三棒。如果不是他和第三棒交接时掉棒,我们队也得不了冠军。尽管如此他们那次还是男子初中组的总分第一,压了 我们一头。 


黄玉麟是什么样一个男生呢?白皙高挑,且魁伟矫健,用英文讲是绝对的handsome,绝对的 charming,绝对的dashing。“玉麟”这个名字起得恰如其分。如果男生也评“校花”的话,非他莫属。如果我是女生的话,我定会心生爱慕。


这样说你大概就可以想像他是什么样了。但是,再优秀又怎么样?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?既是老三届,下乡连锅端,厄运对谁都没有豁免。而黄玉麟的运气又是格外的差。


几年前我在网上看到一篇署名“杏林深处有知青”的关于黄玉麟的博文《知青坟》,讲述了他辉煌田径场之后的故事,令人唏嘘。我并不认识作者,也无从征得同意。转附于下,还请谅解。 




附文: 关于黄玉麟的事情是前几年去北京时,夏燕平讲给我的,他讲得伤感,我听得动容。我忘记了那女生的名字,所以是吴鸣。枪毙黄玉麟那天咱们都去县城了。大家还记得吗?知青坟是没有了, 我把它修在我们的记忆里。

—–韩莹



知青坟



我和黄玉麟既不同班也不同级,他初中,我高中。同校几年,我们没有打过交道,甚至没说过一 句话。可四十多年过去了,他和他的女友却几次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我的梦境里。


为什么岁月风雨难将吹打去,让我记住这个与我并无什么瓜葛的人?因为黄玉麟太出众,黄玉麟也太出格了。 


说黄玉麟出众,是因为他篮球打得好,学习成绩好,人也长得帅气。记得是一九六六年春天的一 个周日,返校时,在校门口遇见一群嘻嘻哈哈正互相打闹的男生。同行的女伴对我说,中间那个穿白球衫的就是黄玉麟。


黄玉麟个子高挑,一双好看的眼睛黑亮黑亮的。嘴唇上面有一抹淡淡的 茸毛。我和女伴与他们擦肩而过,就记住了这个一脸灿烂笑容的漂亮大男孩。


 一九六八年秋天,上山下乡开始了。那段时间里,北京站每天都在敲锣打鼓地欢送下乡的“知青” 专列。八月末,我也被欢送到去山西插队的火车上。在这趟列车上,有月坛中学的,女一中的, 女八中的,三十二中的,师大附中的……当时的情况大致是三五个学校的学生分在一个县。所以我们这趟“知青”专列一进山西省地界,各站就陆续下人了。


我们清华附中的学生都被分到太谷 县。在车站上,我看到了黄玉麟,才知道他也下乡了。我们分在杏林村。黄玉麟他们分在的村子与我们相隔十几里路。 


黄玉麟原本不用下乡,他被分配到京西的木城涧煤矿当工人。可黄玉麟恋爱了。女孩儿吴鸣是他的同班同学。据说两家是邻居。俩人发小,青梅竹马。吴鸣必须下乡。黄玉麟就义无返顾地舍弃了北京户口和当工人老大哥的光荣,追随吴鸣来到山西。


当时既使男女同学间有那种关系,也是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像搞地下工作似的。黄玉麟这种敢爱敢当的行为很让我们这些女生感动。感动之余,还有点对吴鸣莫名其妙的嫉妒。


事情发生在下乡的第二年。 春节过后,黄玉麟和吴鸣两人一块从北京回到村里,黄玉麟就发现吴鸣有点不对劲。据说春节在北京期间,另一个参了军的男同学追吴鸣追得挺紧。


吴鸣回村后,盖着军邮戳的信就三天两头地寄来。黄玉麟不让吴鸣给那人写回信。为此吵过几次,俩人好好合合的闹了几个月,就到了割完麦的季节。


 傍晚时分,黄玉麟吃完饭正想去女“知青”住处找吴鸣,遇到了从公社开会回来的大队会计。他从会计手中截获了那个男同学写给吴鸣的信。看完信的黄玉麟脸都气黄了,以致五官错位的黄玉麟冲进女“知青”的宿舍时,把正在吃西瓜的另外三个女同学都吓跑了。


两人肯定是争吵过。失去理智的黄玉麟用桌上切西瓜的水果刀杀了吴鸣。身中数刀的吴鸣混身是血躺在地下。黄玉麟也混身是血。他对闻声返来的三个女同学说:“我杀了吴鸣。”就跑上井台,一头扎了下去。


天旱井浅,殉情的黄玉麟没有死成,从井中被拉上来后关在县拘留所里。男北京“知青”杀死女北京“知青”的重大案情报到省上和北京,很快就判了黄玉麟死刑。上级要求立即执行。


枪毙犯人是在县城外的河滩上。那一天,县里的很多北京“知青”都去给黄玉麟送行。一声枪响,许多女“知青”哭成一团。一些老乡感叹地说,还是两个小娃儿呢,白瞎了。


 黄玉麟和吴鸣葬在太谷县城外,两坟离得不远。每年清明,总有同学去看望他俩,培培土,献捧野花,还在坟前坟后栽了几十棵当地极易生长的枣树。春去秋来,两三年的光景,枣树长大了, 这片乱石冈就有了一片绿荫。


春去秋来的,或招工,或参军,或上学,不到十年,县里的千余北京“知青”都回了城。那以后,就少有人来看望他们了。 


去年,我去太谷县看望插队时的老房东。他陪我去了黄玉麟和吴鸣的墓地。我离开太谷四十年了 ,已辨识不出当年的山野旧貌,若不是老房东指引,根本寻不到这块坟地。


一片山洼里,几十棵四十年前栽下的枣树枝繁叶茂蔚然成林。林木间,他俩的坟丘却已几乎平于地面。阳光透过枣树的枝丫照在这两个微微凸起的坟丘上。坟丘上的荒草长得有半人来高。


老房东说:“人们管这里叫 ‘知青’坟。前些年承包山林,县里领导专门告诉承包这片乱石坡的人家,‘知青’坟不能平,不能动。”


 “知青坟”这三个字深深地刺疼了我的心。知青们轰轰烈烈地来到农村,又潮水般地退走了。唯一 留守县城的竟是这两座“知青坟”。老乡们不知道他们的名与姓,北京“知青”就成了黄玉麟和吴鸣共同的姓名,“知青坟”成了他俩永久的归宿。


吴鸣的家境我不知道。黄玉麟是独子,没有兄弟姐妹。父母去世后,他家不再会有人来看望他。 父母老了,同学们走了,千里孤坟,谁来话凄凉?只有他俩这对当初的恋人相望相守在这里,彼 此也就不孤单了。 


我们早就原谅了吴鸣的移情别恋。在当时的形势下,一个女孩儿爱上了穿军装的革命军人,或者想凭此逃离艰苦的农村,这并不能算错。与现实社会中那些权色交易和钱色交易比起来,吴鸣的感情干净得多。 


我们也早就原谅了黄玉麟的鲁莽。当回城和上大学都没有希望,爱情成了黄玉麟精神世界的唯一支撑时,面临恋人的背叛,他怎能冷静下来,正确面对?


 四十几年间,多少的人事更迭,是是非非,沟沟坎坎。走到今天,大家都很不容易,再看过去的 人和事,就多了平和与理解。如今,我们这一代人渐至老年。而黄玉麟和吴鸣却永远是二十岁的 北京“知青”。他们永远年青漂亮,固守在青春年少的爱情里。 


我在心里默默地对黄玉麟和吴鸣说:有暖暖的春阳照着你们,有朗朗的秋月照着你们,有风为你 们唱歌,有这一大片枣树林作为屏帐,你们一心一意地相守相爱吧。


 再见了,黄玉麟。再见了,吴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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